青枫帆远

ice

【卡铁/卡壳】烂俗文学

*又名《卡子哥说一边和心理奔赴一边和佣兵牵手的病患就是屑。》(bushi)

*全文2.7w


*如题狗血非典型三角


*铁主视角


*一个发生在青岛的烂俗爱情故事


*ooc我的,接受往下






1

        现在大概是赶早班的时候,平日清冷的街道几乎挤满了车辆,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和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吵得他的头快要炸裂。他开始想要掐死几分钟前还在嬉皮笑脸的自己。是的,小铁在经历了整整五分钟连一米都没有挪动的煎熬后毅然决然地后悔起来了。


       可惜没有后悔药。


        如果以后有人说假期临时加班是坐大牢,那他一定不多说废话先把那个人扔到早高峰的车道让他体会体会什么是人间炼狱。


        “你平日都是这么挤的?”小铁疑惑且无端充满敬佩地朝着后座喊话。


        “哪有,我平时都是提前出门的,那时没有这么热闹。”那个人语气很平淡,操着一口乡音浓厚的广普,让他一时间联想起周星驰的电影里故意营造出喜剧效果的情节。


        有一说一,确实挺好玩的。


        可能是同病相怜的感情深了,也可能是无聊得快发疯。小铁跟这个几分钟前刚见面的人谈起话来。小铁跟他诉苦说老子他妈偷懒逃个班都能碰上这种事。他沉默地听着,最后哦了一声。


       说一句就沉默一阵,气氛恰到好处的尴尬。


       在八月的烈阳下几分钟足以让他大汗淋漓,摩托车表层的铁皮被炙烤得滚烫,毫不夸张地说摸上去可能要脱层皮。他在心里早就把这个鬼天气和傻逼交通骂个十万八千遍。然后再一次后悔兴致勃勃地接下这个任务。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他是城郊路边一个修车铺的苦逼打工人,本来说好了今天休假,然后被黑心老板一个电话用工资要挟给嚷过来守铺子。他百无聊赖地坐着,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牵着自行车进来的青年。


        在小铁长达三年的修车经历中就没有见过这么倒霉的人。你见过自行车前后轮都爆胎外加掉链子的情况吗?挺好笑的,他看到的一瞬间都没忍住毫不留情地笑出声。好笑归好笑,该干活还是要干活。他刚拖着木凳坐下,正准备问要换胎还是补胎就听见那人开口询问上班快迟到了是否可以送他上班。


       真心说,挺奇怪一人。这样的要求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


        小铁随手将扳手放回铁架子上,将支架拖了出来,将自行车倒转抬上支架,一副不在意的口吻地说着,“这可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说什么也是要另外收钱的。”


        他当然不认为会有人真的这么做,所以当他得到那人再三确认的答案后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一个普通身高的年轻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三四岁,五官挺端正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大概是什么文职人员。肤色偏白,但可能是天气热在外头牵着车走,鼻尖微微沁出点汗,双颊不正常的绯红,看起来有些憔悴,但整体上看只能说长得挺好看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他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小铁朝里屋招呼,简要地向老板说明缘由就赶忙拉着人跑路。


        笑死了,上班摸鱼这种事做梦都难以碰上一次,这种好事白给狗都要好吧。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询问了那人地点,本来还乐呵呵地启程,那时候他打死都不敢相信后面即将发生的经历。


       挺惨的其实,尤其是有人坐在后面还一直在反复盯着手表看。威压特大。


      “……呃,还剩多久?”小铁不自在地开口,有些烦躁地拽了拽头发。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问题,随即回答说大概有半刻钟就迟到。


       听到这个时间,他没忍住骂出声娘,“15分钟你他妈要到市中心?!你干什么的啊?”


       大抵是听见他这个问题,那人叹口气,听语气挺无奈的,“我做编辑的,我们单位全勤有奖,迟到要扣钱,特别我还是新人,老板脾气不好,搞不好要被革职的,所以才会求你。”


       “……”小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幸车辆开始挪动,他便趁机往路旁的小巷开去。巷子很窄,摩托车如果左右倾斜半点都会刮到墙或者蹭到旁边的障碍物而且路颠簸不太平整,车速快,整辆车几乎是飞过去的。他开着车在青岛的城郊的街道疾驰,路线像是走迷宫,弯弯绕绕且挑的是些不好走的路。


        十几分钟后,他在报社石阶前停下。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中小铁差点快被四五个交警因车速快而拦下。还好出门开的是老板的车,扣分说什么也不算我的,老家伙压榨打工人活该,他得意地想着没忍住笑出声。


        那个人晃晃悠悠地下车,似乎有些惊魂未定。他瞥了眼腕表,赶忙朝屋内赶,刚走到门口慌忙转身道谢。


        “下午几点来接啊?”他朝门口吼了声,见那人愣了一下,小铁又补充一句,“你的车不是还在修吗?”


        “没事,我搭公交去就好。”


        莫名其妙的人。






2

        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叫作卡梦,小铁后来才了解的。他们现在正坐在青岛街头一家面馆,原因是卡梦说身上没带什么钱打算明天再跑一趟,他就提议说直接请吃顿饭就好。


        摊主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双鬓花白,看起来很和蔼好说话,脸上常常挂着笑。光顾这家店的人不是很多,门口星星点点几方桌子堪堪坐满。卡梦大概是常客,小铁对着个地方倒是挺陌生的。他们找个地方坐下,点菜时摊主还和卡梦寒暄几句,说些大概好久没见之类的话。


        面还没来,桌上放着一小碟花生米和榨菜,他百无聊赖地挑着筷子一粒粒夹着吃,卡梦在他对面坐着倒没什么动作只是四下看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算是城市中比较犄角旮旯的地方,应该是属于居民楼附近,面前的街道只是偶尔划过几辆车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往来是一些人在饭后散步。也不见市区花花绿绿的招牌和花里胡哨的霓虹灯,亮着灯的布铺面前还有几个老人围在一起下象棋。


        “早上你那么开车其实挺危险的,你下次别这样开了,我坐后面人都快给震出事。城区不能开那么快,多少个交警拦你不是没看见。”


       卡梦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他没有放下筷子,但坐直身子,嘴里还吃着东西,含糊地说着,“没事没事,我车技很好好吧,早上不都没出事吗?平时老子也用不着开那么快,哎对你早上准点到了吧?”


        卡梦对他这副自信逗乐了,开玩笑回答说托你的福没有被炒鱿鱼。小铁就笑着说那当然了。


        小铁低头吃点东西突然听见卡梦说话,抬头看他脸上挂着笑,“青岛的路你转着挺熟悉,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你外地来的?”


       “嗯……对。”


        面端上来了,白花花的面条浇上一层油再缀上葱花说实话看起来挺吸引胃口的。他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回答卡梦的问题。


     “是重庆四川的?”卡梦从竹筒中抽出筷子在划拉一下面条,热腾腾的面条被提出汤面,周遭泛起一层氤氲的白气。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口,等差不多凉了再放进口中。


      “湖南的。”小铁吸溜一口面,眼睛里闪着光赞赏地说着又侧过头瞥了眼店名,“这家店的面挺不错的啊。”


      “是吧。”卡梦应和着答话。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抬头调笑地看着他,“湖南的?不是说你们湖南的人吃辣挺厉害的嘛?刚才红白汤你怎么还点了碗白汤?”


     “我们家男女老少都吃辣,就老子死活吃不了,非典型长沙人好吧。”小铁顺着他的话题嘿嘿嘿地笑着。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地继续着话题,等到小铁的面汤快见底,抬头一看才发现卡梦早就结束了面甚至还去旁边自动贩卖机里卖了两瓶冰啤酒。看他抬头,卡梦把一瓶啤酒推到他面前,“在青岛怎么能不喝青岛啤酒?”他眨了眨眼睛带着些孩子气的狡黠说着,自顾自打开拉盖喝了一口。


     “嗯?……对哦,你成年了吗?”卡梦突然冒出来一句,带着笑意语调提高不少。他的眼下有一抹浓厚的黑眼圈,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平添不少疲倦,卡梦喝酒上脸,眼尾微微泛红,眼底映着花红柳绿的霓虹灯。一双眼角上翘的桃花眼直直地看过来。不得不承认卡梦的眼睛确实很漂亮,小铁被他这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哼哼唧唧地低头移开视线。


     “笑死,我今年刚成年了好吧,看不出来吗?”他不甘示弱地回嘴,一边说一边跟着拉开易拉罐金属盖,拉环“嘭”的一声被拉开,金属杯壁往外冒着白气。


      “哦,那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和声音区别很大?”卡梦有意开他玩笑,“刚十八呐,那还是小孩子,我在老家上学的弟弟今年也刚成年不久,正好还比你大上一岁。照年纪来看你可以喊我哥。”


        小铁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搭理他的玩笑话。


     “人家喝酒配烧烤,你喝酒吃面是不是特立独行了点?”


     “这两者之间可没有必要联系,缘分到了就喝啤吃面,爱咋咋地。我从前一朋友就喜欢这样做,他觉得吃荞麦面喝罐装青岛啤酒有日本文学的那股子忧郁范。”


       小铁发现卡梦这个人聊起话来挺健谈的,卡梦熟起来很敢说话,不太计较玩笑,也喜欢说一些不太俏皮的俏皮话,和他相处倒也放松。


       “你是干什么的啊?看你往报社里跑,写书的吗?”小铁把瘪了的酒罐子放在桌脚,卡梦正坐在他对面倚在椅背上抽烟,听到他这句话吐了口烟,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笑起来。


       “我当的是编辑。”卡梦轻笑着咳嗽,将烧剩的短短一截烟头丢到街角的水泥地面上随意地抬脚将它摁灭。“嗯前几天刚的入职。”


        “……所以你是催稿的?”


        “这什么跟什么呀。”他微微皱眉,被小铁无理由的问题给气笑了,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笑得面上的肌肉都在颤抖。“说的跟我是什么包租公一样啊。你以为编辑就是老师催学生尽快写作业交作业吗?”卡梦说话带着粤语的腔调,虽然他说话语气很重,但小铁总是忍不住笑场。


        “对啊不然呢?”


      “什么不然呢?”卡梦从衬衫衣兜里又摸出一支烟点上,不轻不重地笑起来,斜着身子靠在粉蓝色塑料椅子的扶手上,双腿交叠着。“编辑要把握社会流行趋势和市场需要。要审稿,必要时要亲自操刀上场的。一个电话打过去跟作者呕心沥血交流了一个晚上,稿子交上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沾边,又需要加班加点地改。”


        “……哦。”


        “其实也算是催稿的。”


       “嘿嘿嘿。”


        又无厘头攀谈了一段时间,小铁刚打算要走就听见卡梦说话,小铁回过头看他,卡梦站在店面招牌下,站在不高不矮的水泥石阶上,一半的脸被小彩灯给映得红一片。


        “呐,你18岁一个人来青岛修车啊?没有和家人朋友来吗?”卡梦抱臂手里还拎着挎包,咬着烟嘴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小铁的脸上,眯着眼睛开口问着。


      “对啊,我当年一个人偷偷溜去我们那边的火车站趁周遭没有人跳上最近的一班车,就藏到运货的车厢里的行李后,你不知道,人高的行李箱哎,我专门将它们搬到角落。”他说着还将手抬到头顶比划比划。“当时我不知道这班车去哪而且居然他妈的没有人发现我!刚下车抬头就看见站牌上写着青岛站三个大字才知道老子他妈到了青岛。”


       卡梦哦了一声又开口问他,“你这算离家出走了吧,不怕父母担心吗?”


      “……嗯?好吧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出去打拼的年纪了,老子虽然没本事衣食充足至少不至于风餐露宿,少一张吃饭的嘴两个老家伙可能会轻松一点?”


     “问这么多干什么?真把我当你弟啦?”小铁有些好笑地问,在卡梦没开口之前就先打断他。“这么大的便宜老子能让你占了不成?”


      “我在努力找话题,社交之道好吧。”卡梦真诚地回答。“倾听他人的故事是拉进人际关系的重要途径OK?”卡梦笑起来总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小铁嗤笑一声说我他妈信你个鬼。卡梦说你爱信不信。他将摩托车推到路面上,问卡梦是否需要载他一程。卡梦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又指了指方桌边堆满了的易拉罐说,“你一个人搁那干了几瓶,你不要命我可要。”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我和这家老板熟,你把车放他这,我去跟他说一声,明天才回来取。”


        卡梦用一种不可置否的语气说着,怕他开走就一把拿走他的车钥匙又着手去操办,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他拒绝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小铁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等一会卡梦回来把钥匙丢给他,指着店前旁边的槐树示意他把摩托车停那后就说自己有事要赶夜班去先走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铁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卡梦的身影就消失视线范围内。他一边嘟喃着骂骂咧咧,一边认命去推车。






3

       如果有人把上个月的房租随身携带且宿醉醒来发现钱包不翼而飞并且房东太太刚好来催租的话,那小铁多半会笑那人活该。


        很好笑,这个缺心眼的傻逼正在楼梯口靠在行李吹风。


        得了,现在连去处都没有了。小铁郁闷地想着,酒精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的头痛得几乎要炸。心里盘算着能找谁先借点。就在他准备把攒了两年刚买到手还没开多久的二手摩托车再转手卖出去时,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咋了啊?怎么大白天的还拖着东西坐在走道上?”


         可以,熟悉的广普。


        在一瞬间他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抬头看着卡梦,卡梦被他盯得有些奇怪,歪着头疑惑地看回去。小铁深吸一口气,将怎么发现钱包不见怎么和房东狡辩斗争外加怎么被赶出来的奇幻经历讲了一遍。


       “身份证钥匙和钱都丢了?”


       “呃……对都在钱包里,一口气全丢了。”


        “……没钥匙你在走道睡一天啊?”卡梦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音量增大不少。


       “对啊,一头栽倒在门口就睡了我能有办法。”


        “你心真大,知道钱包丢了也不先找找吗?你昨晚不找,你今天还能想得到吗?”卡梦差点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站不稳。


        不等小铁回话,他又先问了一句 “你现在还记得大概在什么地方丢的吗?”


        小铁重重地摇头。


        卡梦沉默一会,平复心情又接着开口,“昨晚的路还稍微远些,如果不明不白真被人捡了你也不知道,那你有打算去哪了吗?”


         “还没呢,干准备把车卖了。”


         卡梦哦了一声,原地转着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话,“……我那还有地,你去不?不过是地下室,可能环境没你原来的好。”他说着指了指隔壁楼。


        他突然一句话把小铁吓到了。


        “……你也是这的?”小铁有些惊讶地问。


        “你才发现吗?你以为早上七点多能出现在这的人能有谁啊?”卡梦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你?”


       “我可经常看见你大半夜开一辆轰轰隆隆跟打雷似的摩托车进出小区,一直被大妈大爷控诉扰民,他们总搁背后说你话呢,特别还说你烫了个独具个性的头。”他调侃地看着小铁捣腾一晚上鸡窝似的红头发。


         小铁憨笑着没出声。


       “所以呢?你怎么想,我刚才的话。”卡梦慢慢悠悠地说着。


         他当然没理由拒绝了。


       “谢谢谢谢。江湖救急啊,我他妈当然欣然接受,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好吧。”


        卡梦被他整笑了,给他了眼神,没多言语。


        他们顺着楼梯下去,卡梦在前面带路,小铁跟在他后面走。如果不是卡梦一提,小铁还不知道这个小区有地下室。现在是早上,下面的空气不太流通,也可能是刚从上面下来,他感觉有些憋闷。但因为昨天刚下过雨,走道有些轻微地渗水,地面很湿。窗户在天花板和墙壁的交接处,小小的长方形的玻璃窗口外长满了草,只有星星点点地光线从窗外洒进来。


        走道上堆满了纸板箱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他们在期间艰难穿行,卡梦走到一扇门前,从口袋中摸出串钥匙,但听咯噔一声,他将门推开又示意小铁进来。


       房间的格局跟小铁的相似。门口放着鞋柜,鞋柜上养着盆不知名的草。贴着门右边靠墙放着一张矮床,铺着竹席。进门除了床的一整大个地方放着张圆桌和军绿色的软皮沙发。沙发边上是一个刷绿漆的窗半敞着,窗边挂了串贝壳,里面是一个简易的厨房,很小但挺干净的。


        对门是一个冰箱,上面贴着几张照片,小铁对着一张照片端详半晌,才认出是卡梦和一个卷发的年轻人的合影,那个年轻人怀里抱着把吉他,卡梦则侧过头看他,眼里既温柔又热烈。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里面的卡梦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笑得很灿烂,背景似乎是在学生宿舍。他有看了其他照片,有单人照也有合照,但主角一直离不开这两个人。


        “你在干什么啊?快点来。”小铁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一跳,赶忙起身往里屋去。里屋是一个不太大的卧室,一张双人床几乎把空间填满,角落在塞进了张书桌和衣柜,一边墙上贴了几张手写的乐谱,纸张微微泛黄边缘还往上翘。卡梦这时正从衣柜底下抽出被褥枕头,转头看见他就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怀里,“这你先拿着,刚才那屋有张床。”


        小铁稀里糊涂接过他的被子,突然间反应过来连声说,“不对哎,我自己有带的。”


        被他这么说,卡梦才注意到他放在门边的一小袋行李,讪讪地笑着将他递回来东西叠好再放回去,又笑着说,“差点忘了你是拎包入住。”


       “我以为你是一个人住的。”在他叠被子的期间小铁突然说话。卡梦抬头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小铁的耳朵。


      “本来不是,但大概两年前人搬走了。”


       小铁哦了一声没有再询问。他本能觉得卡梦可能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也没意思。


        卡梦把东西塞回去后又赶忙赶到门口,看了眼挂钟对小铁说他得先走了。出了门又突然想起什么,折回来趴在门框指着冰箱说,“你早上还没吃吧,冰箱里还剩点炒饭,自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会再吃。不然还有点菜不嫌麻烦可以自己点火。”


        没等小铁表个态他就一溜烟走了。


        小铁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后就摸去开冰箱,冰箱里堆了一些葱蒜姜一盆鸡蛋和几袋蔬菜,顶格放在几瓶可乐。小铁翻翻找找了几下就把卡梦说的那碗盖着保鲜膜的炒饭拿了出来,放在桌面又上上下下地找着微波炉。


       等碗终于在微波炉里叮叮咚咚地打转,他直起腰决心在等待间隙自己在屋里看看。小铁突然怀疑起卡梦安的什么心,居然放心将陌生人留着自己的出租屋里。不过他倒没多想,有个地能住就他就挺感激的。


        卡梦的屋子东西很多所以看起来很拥挤但却不乱。小铁转了几圈后刚好听见叮的一声,他没兴趣翻箱倒柜去窥探别人的秘密,吃过饭后洗了碗就赶班去了。


        走到半路他想到今天放假就顺路到警察局挂失证件登记丢了东西,想到什么就又推着车去配钥匙,结账时发现没钱只能嬉皮笑脸地跟店主赊账写欠条。


        




4

        钱包没着落,小铁就这样在那住着。卡梦上班很早,下班回家偶尔也需要窝在沙发上工作,总之忙人一个。他们两个都是早上出门,晚上再回来。


        卡梦上班早,小铁每天几乎醒来只看见桌上盖着的粥然后自觉放微波炉热去,吃完再上班。一般是小铁下班更早,所以肩负着购集物资的重任,偶尔懒得出门就周围便利店随便买几袋方便面回家煮面吃。如果卡梦下班早,就提前给他打电话说自己把东西买回去不用他去了。


        卡梦一年数不出几天是可以放假的,有时放假回家也需要工作。晚上小铁偶尔插上手柄打单机游戏,卡梦如果有空可能会凑过来掺合几脚自荐地说着要不哥教你怎么快速通关,然后在game over了几次之后完美地履行自己的诺言。


        两人假期相撞是难得的,快入秋时,小铁突发奇想地带卡梦去转转,卡梦也难得同意。地点在一个比较偏僻的海边,在一个码头附近,没有什么人都是礁石白砂。一路上卡梦还一直质疑去海边是什么垃圾决议,认为节假日去海边哪还能看的见海。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翻下栏杆回头看卡梦还愣在原地就又赶忙招呼他过来。小铁顺着卡梦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蓝色,直直地撼动他的心里,可能是之前不甚在意,他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蓝色,整的像一块空灵的蓝宝石。海浪轻柔地抚摸着岩石就像母亲抚摸着怀中的婴儿,温柔而又缠绵悱恻带着不舍地淡淡褪去。他的耳边充斥着海浪沙沙的轰鸣声和远处海船哗哗航行的声音,偶尔还划过几声海鸟尖锐的啼鸣。


       卡梦跟着他翻下来走到他旁边,见他一副失神的样子就对着他的肩膀来一下,进而嘲笑嘲笑他被塞壬把魂勾了去。


     “喂看你的样子,你怎么走得比我还熟悉这个地方?之前来过啊?”


     “那是,小伙子我来这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搁哪玩泥巴呢。”卡梦好笑地用倚老卖老的口吻说话,小铁听出了小时候长辈的惯用语气,像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等带着略微嘲讽和偏执的语气。


    “不要用这么狗的语气啊,好好说话。”


        卡梦笑着不理会他的话。栏杆翻下去是一层白色软软的细砂石,踩上去直叫人的脚底板痒乎乎的。再往前走就成了大块大块的礁石,一个个长得高矮胖瘦歪瓜裂枣什么样的都有。十月份的太阳并不毒辣,阳光把石头炙烤得暖烘烘的,小铁翻上一块坐着,暖得一身骨头直犯懒。


        可能有一会后他侧过头去找卡梦的身影,卡梦这时正在从白沙石上走到了海岸边,他的身形已经远到小铁几乎看不见。他一骨碌翻起身来,朝着卡梦那边去了。


        拖鞋踩着沙子上是非常重的沙沙声,卡梦听到声响就转头回来瞧。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年轻人你懂什么啊,这是怀旧青春知道不。”卡梦装作生气用一副说教的语气。


     “你才比老子大多少就开始像小区里那些老头缅怀往事了啊?”小铁没忍住笑嘻嘻地调侃他一句。


     “怀旧不区别年龄好吧,当年我十九岁大一的寒假就和一个朋友来这里,他也和我一样是从外地来的。他说这片海滩远离尘世喧嚣符合他浪漫主义的气质。我就笑话他说这都偏僻到无人烟了流浪汉都不来吧。他就说他要是一天去漂泊了肯定先到这来。”卡梦很怀念地说着嘴角还噙着笑意就好像真的置身于他回忆中遥远的场景,“现在都已经六年过去了啊。”


       “你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冰箱上贴的照片里的那个?”小铁的脑中莫名浮现起那张照片上瘦瘦高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年轻人。


        “……嗯是他。大学毕业后我们就一起住进了出租屋。他搞音乐的嘛,你知道搞音乐的特烧钱,成功需要机会,在机遇来临前一直都是赔本生意。我毕业后去教书,实习教师有一笔固定的收入但毕竟微薄。钱除了交房租还要分配这分配那的,我们那时候经常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所以你们掰了?”


      “哪跟哪啊这。”卡梦似乎被他的问题给逗乐了,一双眼睛眯成月牙。


     “不然你们怎么分开了。”


     “他还我对象呢,没见家长而已,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一直都没分开。”


      “……卧槽。”小铁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什么话,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看看风景。


        卡梦侧头瞥他一眼又移开视线笑着说,“啥呀你什么表现,接受不了也正常,正常人听得都觉得膈应。”他的手伸进衣袋中却摸出了个空烟盒,就向旁边的小铁借根烟。他将烟叼着一摸口袋发现打火机也没带,就又问了对方要打火机但得到被放在家里的回答。于是他笑话小铁说,你这烟带了又像没带。


     “你现在不好奇发生他为什么走了吗?”卡梦咬着没点的烟,揉了揉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调笑着开口。


       “……”


        “嗯?”


       “……怎么了?”


        像是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一样,卡梦收回视线,“我问你好不好奇但没说我说不说是吧。”


       他狡黠地笑着。小铁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吐槽他幼稚。今天的卡梦似乎格外高兴,小铁能感觉出他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当他看着卡梦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卡梦笑起来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他一瞬恍了神又赶忙移开视线,只觉得脸烧得厉害。他又小心翼翼地偏头偷瞄卡梦,所幸卡梦现在没有侧头看他。小铁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一口气。


     “我们有空经常会到这,他喜欢去弯下身捡贝壳然后再穿成一串。”小铁突然想起厨房窗外挂着的贝壳风铃,心里有些复杂。卡梦没注意到他的情绪继续说着,“他这人很傻,有一次还捡了个壳长得跟海胆似的,橘红色的,像蒸熟的虾的颜色。”卡梦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他还把小的串成手链说一人一个,我总是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审美。”他抖了抖手腕,一串晶莹剔透的小样式的贝壳串成的链子露了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卡梦有意识抬高手腕,右手挡住细碎的阳光在他脸上洒下一片阴影。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难掩嘴角的笑意。“我总很想说他少女心泛滥,就像个小女生才有心搞这种东西给男友一人一个。然后他笑着说他给我这么一个东西能让我身边的人知道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一朵浪花扑到他脚边,小铁往后退了一步,再看着它们重回归大海,下一次又争先恐后地涌到岸上。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就听见卡梦的声音。


      “你说你来青岛两年了是吧。”因为卡梦还叼着烟,所以他说出口的话有些含糊,像是透过那种旧的留声机的声音,模糊不清楚。


        小铁随口应了声。海风苦涩且咸腥的味道梗得他有些难受。


      “那你两年都没有再回去吗?”


      “当然了,没钱怎么回去。近来火车站查得有多严格你不是不知道。”


     “这样啊……那你想回去吗?”


     “至少现在不想。”小铁想了想突然觉得好笑就又开口说,“……唉你这么问不会我说想,你就能立马让老子拿钱走人吧。”


      “……想什么呢,你以为钱那么好挣啊,我还没那么厉害呢。”卡梦哑然失笑。


        小铁嘿嘿地笑着,眯着眼睛看卡梦。


      “有一个可以一起分担房租的人在,我可舍不得让他走。你说是吧?”


       


5

       2015年的春节小铁是和卡梦一起过的。


       潮汕人对这种节日似乎有别样的情感。临近除夕的几天,卡梦特意请了假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又把小铁喊过去择葱打下手。询问过后才知道是在做红桃粿,卡梦介绍的时候还重重强调了是每个潮汕人小时候的记忆。


      卡梦一边揉着面一边吹嘘着自己跟外婆学来的手艺。反正小铁是看不懂,他简单地择完葱刚要溜走就被抓继续安排工作。


      “我下厨房只煮过方便面唉。”他抗议着。


       “打下手就行,怎么搞得跟杀猪似的。把葱洗了再把桌子上放着的香菇和腊肠切成丁就行,没有技术含量吧?”


        “……”小铁接过刀没有应话。等卡梦转过头来督工的时候为时已晚。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东西切得毫无章法满桌子都是,奇形怪状大大小小怎么看都不像是卡梦要求的样子。然后罪魁祸首还搁旁边笑嘻嘻,他升上来的火气一下子就燃不起来。


         有办法吗?自己招过来的人。


      “切个东西你都能整得像上战场?还是我高估了你的本事。”


      “所以我该走了是吧。”小铁乘卡梦说话的间隙还洗了个手,一副急着下班的样子。


      “你别闪那么快,回来先给我把切了的切好点,不求多好看,但求差不多大行不,别搞一个葡萄大一个芝麻小。找个碗放好别整的满桌都是。收拾完了爱走再走。”


        卡梦把面揉好又往锅里倒油放进香菇爆香另一头开始催着小铁的动作。


      “老爷爷切东西吗啊?赶紧的,就等你了。”


      “唉呀,别催催,催也不管用,打扰我干活,没看快了吗?”


       “谁影响谁啊?”卡梦被他这套颠倒黑白的说辞气笑了,一面也不忘说他。“叠起来切啊,你这么切等你搞完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呢。”


        好歹是磨完了,卖相还没来得及被卡梦犀利点评就匆匆下了油锅。黄金色的油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香菇和虾米外表微微泛着焦黄,腊肠的边缘往上翘着,咸香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已经洗完手坐到沙发是的小铁也忍不住探出头看看。


       卡梦印花印的时候小铁凑过去看看,在卡梦的反复煽动下留下了一个卖相不好看的次品又讪讪地回到客厅坐着去了。出锅时卡梦还特意把那只一枝独秀的粿挑出来放进小铁的碗里。


        除夕的时候既忙碌又无聊,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在不用上班的早上睡到阳光自然掀开眼帘,利用在午饭前仅剩的有限时间搬张板凳去门外贴对联。卡梦转身接剪刀的时候还差点摔个人仰马翻,幸运的是人在椅子上华丽地转一圈之后完美落地。不过旁边被波及到的小铁就没那么好运直直摔地上去了,对联也弯曲了个奇怪的角度完美贴歪了,每次一到门口就能注意到奇怪的对联,足足让小铁笑话了一星期。


       下午的时候大龙顺路来拜访坐了一会就走了,进门的时候被卡梦笑着说过年呢来串个门都不带红包,大龙应和着说早知道要给红包我就不来了,说着又诚实地把封好的写着吉祥如意的红包拿出来。卡梦介绍着说这是他以前当教师时的老同事,说起话温温柔柔的挺礼貌的一人。


        剩余的时间他们去逛逛超市,年货被两个拖延症的年轻人一直落到元旦前来卖,上涨的价格让卡梦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推着小车走了一圈,最后只拎了袋瓜子,卡梦挑了对柑橘,小铁抱一瓶大瓶装的百事可乐就回去。


        买来的瓜子在当天晚上一边看春晚一边消灭掉了。两个大男人窝在沙发上,边打哈欠边和电视大眼瞪小眼。小铁不是传统的守夜派,看困了直接打算到床上躺去。地下室没有装暖气,小铁半夜冻醒起来发现卡梦把屋里的灯都熄了团了身棉被,电视上正刚刚开始倒计时,他才起来就听见卡梦说话。


      “吵到你了吗?”其实卡梦已经把音量调到很小,他如实回答说是被冻醒的。卡梦露出很无奈的笑。他的脸映衬电视上晚会喜庆的红色,看上去莫名的滑稽有点好笑。


        电视上的倒计时到了头,人群欢呼起来,窗外适时响起鞭炮声,斑斓烟花的影子隔着玻璃窗洒进昏暗的地下室,绚丽的光束像是汇入大海的支流从窗口融进黑色的墙壁,光怪陆离,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绮丽。在喧天的爆竹声中,电视上主持人正在感慨激昂地陈说着贺词,小铁的余光瞥见卡梦的脸转了过来。


      “要出去转转吗?”他问着卡梦。


      “你疯了吗?现在几点了耶?”卡梦开口带着疲倦的笑意,“出门一秒成冰棍哈。”


      “睡不着出去吹吹风没问题吧?现在还没到该睡觉的点。”


      “那刚才谁睡了两个小时啊?四个小时的春晚你能睡一半,还搁这说睡不着,瞧把你能成什么样啊。”卡梦鼻子里哼出几个气音来,颇有控诉意义地笑话他。


         小铁笑得没形又再问了一句你来不来。卡梦寻思半晌就跟着说当然来。


       海风从飞驰过的摩托车左右呼啸而过,耳边除了嗡嗡作响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外只有海浪舔袛沙滩慵懒低沉的沙沙声。他们在海边的公路上,这里有远离人群喧闹的安静却又与之保持着若弃若离的暧昧感。


       “新年快乐啊。”他在耳边扭曲了的风声中勉强辨别出卡梦的声音,卡梦见他逐渐凑近的脑袋,笑着提高音量再说了一句。“我今年第一句新年祝福就给你了啊,发表一下你的获奖感想呗小铁。”


        卡梦的声音因染上笑意而颤抖,轻飘飘地落到他的耳中,他莫名觉得心里痒丝丝的。小铁好笑地说回去,“那必然是荣幸之至啊。新年快乐啊。我的你收到了不来讲两句?”


          卡梦哄然笑开了,小铁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他弯弯的笑眼。


         在呼啸的海风中他们度过了2016年的第一天。






6

       小铁在这个地下室住了一年多就搬去了别的地方,原因是小区旧的楼层要拆迁。卡梦收拾完东西跟着小铁要跳上搬家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挂着房间东南角的贝壳风铃还没有摘,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没回去拿。


      搬家当晚他们一起去吃大排档,趁着搬家请假的间隙卡梦上理发店把头发漂成了哑金色,看起来令人耳目一新。小铁没有多评价,只是笑着说底子好怎么染都好看。


      “我毕业时去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老师毕竟不能染头伤风败俗好吧,老早就想搞个这个颜色”他喝了口酒,伸着筷子夹了块肉。


      “老师不能烫头吗?”


      “你见过哪个老师染过夸张的发色?褐色和黑红的不算。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是行业内不成文的规则好吧,顶着一头靓丽的金发教书育人,光想想这个画面违和感都快满爆出来了。”


        小铁直笑着没说话。


        他们搬过去的地方的院子中心是一棵三楼高的木香花,密匝匝的叶子垂下一片浓密的绿阴,树下是一口老水井,院子里的阿姨经常聚在井旁边着洗衣服外加磕唠磕唠家常。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是八月,楼下的门卫大爷说你们来的不巧花期刚过。他还把逢花期时满树缀满典雅的淡黄色花朵的景象形容得天花乱坠,直直地让人觉得不看遗憾终身。


       他们的出租屋和从前的差不多大,布局也没有明显不同。顺着楼梯去上三楼,卡梦在楼道的栏杆上养了几盆肉嘟嘟的多肉,家里添置了一只灰白色的布偶猫,意外地挺黏人的,在他们窝在沙发看电视的时候还喜欢主动跳上去盘在他们的腿上睡大觉,半天都不起来的那种。


        他们没来多少天,楼下热情的阿姨已经开始筹划给卡梦介绍对象了。卡梦去推脱几天没有用反而还被阿姨挥着手说不要害羞,因此还被小铁碎碎念笑话了。





7

        修车铺的老板不是青岛人,临近国庆他老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举家搬走了,他走了小铁自然也就失业了。小铁在家闲置几天就到码头帮工去了。


       码头的工作倒是比较清闲,只是管管停靠的船只,每天清点数量打扫打扫就没有什么了。偶尔也有搭船来的外地人。一般都是外来青岛务工人员,都是四五十岁,所以小铁很容易注意到一个特别的人。看上去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头发染成褐色右耳还戴着黑色耳钉,脸上戴了个黑色的口罩,后面还背了个琴盒拖着行李箱,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人挺憨的,刚下船不知道干了什么被管理员找茬,小铁凑过去听发现是那人有东西落在船上然后管理员死活不肯让他回去。小铁清楚他只是没事找事想捞一些外地来的愣头青点好处,不知怎么样他脑子一热就过去帮忙解围。


       “大哥,通融一下,我兄弟落东西了让他回去拿呗。”管理员知道他是这里工作的人,抿着一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小铁摸了几根烟给他,管理员挑了挑眉,顺势将烟收入衬衫口袋,装作为难地说,“是朋友啊,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那快去吧。”他松手让那人进去。


        装模作样。小铁心里想着,刚好到点下班他就收拾收拾走了。那人从里面出来后看见小铁冲他挥挥手。


      “那啥,刚才谢谢你了。”那人一路小跑到他旁边,行李箱的轮子拖在地上吱嘎吱嘎响,他感激地对小铁说。


       “没事,那人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就想打劫你们这些外来人。”


       “就这种人渣没有人管管吗?”


      “管啥啊,他上头有人,上次就有人被炒鱿鱼了因为跟他闹矛盾。没事,一般就一两根烟的问题而已。”小铁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人挺能说话的,三两句就熟悉起来。他说他自己叫妹克,来青岛找人的。妹克对青岛也挺熟悉的,他介绍说自己以前在青岛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开玩笑说闭着眼睛走都知道那是哪。


       “你回来找对象啊?听你那么高兴。”小铁半开玩笑说。


        “……还真被你说中了。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了,大概三年。我当年走的时候还跟他冷战,他不愿意让我走但我还是走了。”


      “那你对象还能有吗?你为啥走啊?”

    

      “为了梦想好吧,我的音乐梦在召唤我离开青岛。”妹克用夸张的语气说着。


         “没了没了,现在的小女生不好哄啊,为了梦想是什么渣男惯用理由哈,你这回去估计够呛。”小铁笑嘻嘻地冲他说。


       妹克露出一个奇妙的表情,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他也这么说过。不过我如果留在这里的话我怕会连累他,你知道的玩音乐烧钱嘛,他的责任心又太重。”


      “那你知道她现在住哪?”


      “他应该是不会换地方的。”妹克乐呵呵地说着青岛就这么点地他虽然三年没来但就像逛自己家一样。


       他们走了一段,到路口就分开了。


       晚高峰的车流挺多的,小铁回头看妹克的身影早已淹没在人海中寻不到了。


   




8


      怎么说呢?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天晚上小铁下楼透个气都可以碰上妹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然后妹克笑着拍拍他说我请你喝酒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酒吧是一个比较偏僻的酒吧,犄角旮旯地,夹杂一个水果摊和童装店中间,门口有一条楼梯往上走。屋内色调很冷,黑灰色为主,顶上吊着红紫色的照灯,看上去很廉价。妹克和这里的老板熟,打个招呼后就拉着小铁往里面钻。


       妹克靠在吧台点了两杯酒,端着就过来了。玻璃杯装着蓝色的酒,白碎冰上缀了片薄荷,配着在灯光映衬得流光溢彩的杯壁,看起来像是诡谲莫测的星空。


    “这啥呀?”


     “蓝色妖姬。说了你也不知道。”妹克假装叹气又笑着说。小铁说这你妈谁能知道。他接过妹克的酒和他一起靠在吧台边,入口是果酒甜腻腻的味道,喝下去却只觉得辣。


      “哎你女朋友找到了吗?”小铁突然想起下午妹克没说完匆匆离开就随口问一句。


      “没找到,那地方作为老楼区拆迁了听说拆了快一年。”妹克唉声叹气,把表情写着脸上,一副你快别提了的样子。


      “那你不给她打电话问问?”


     “打过了,他手机号注销了。”


     “那完了你现在不就是连哄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


        他们沉默了半刻,酒吧里人不多,加上酒保也就差不多五六人。


       “这么说你走了三年这么突然又想着回来了?”小铁好奇地问他,妹克的脸上的阴郁散了些。他有些骄傲地说,“当然是混得小有名气,我当年开玩笑跟他说了如果有一天能大红大紫的话一定只免费给他一个人唱歌。


      “虽然没有到大红大紫的程度,但我想他了,就想回来看他。”


      “这么说听你唱歌还要钱?”


      “那是,妹总的名号你没有听说过?”妹克哼哼唧唧地说着。小铁笑嘻嘻地说什么总都听过就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号。妹克哇了一声嘲笑他是不是村里刚通网。


      “最开始还是名不见经传,如果涨了几个粉丝我能高兴一天。


      “那时候,在我跑了半个城市后回到家中,他便非常大方地拍拍腿,让我枕在他腿上,有时我实在困的不行就枕着他的腿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发现他死脑筋地保持同样的姿势腿麻了也不说。”妹克有些嗔怪地笑着。酒馆绚丽迷离的灯光使他原本苍白的皮肤附着上了红润的气色。


      “青岛的冬天会下雪,我们是从南方来的,不习惯北方干冷的冬天。地下室没装暖气,我们就缩在沙发上,挤成一团取暖。他学着我拨动吉他,我给他唱歌,最初他的音总要弹错,我假意取笑他教书育人的手不适合拨弦,他也不气恼,后来真的弹得像模像样。”妹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把吉他,说着说着他的手扫动着吉他上的弦,一首舒缓的曲子就在空气中流动起来。


        妹克哼了几句歌,是粤语的。小铁没有听懂,只是静静地靠在吧台听妹克唱着。他忽然觉得这首曲调很熟悉,卡梦经常有哼这首歌,不过妹克唱明显要更好听。


      “他以前很喜欢唱粤语歌,尤其是这首《富士山下》。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抱一把吉他占着他的下铺问他要听什么他总说着要听这首,自己也跟着哼几句,还吐槽我粤语不标准……是是是他最标准,在青岛四年都改不了他的广东版塑料普通话。”


        妹克说着还声情并茂地提高音量。他很怀念地笑着,眼睛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份温柔似水的爱意。妹克笑眯眯地看着他,小铁莫名觉得妹克看起来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他没多想,想着他在码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多着呢,撞脸了也不稀奇。


      “早些年我们还跑去上海看陈奕迅的演唱会,我记得是在十月份。他和我挨坐在观众席。里面人很多很挤,现场的声音很大,吵得我脑壳痛。我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他说一句话都要凑到我耳朵前吼,怪好笑的。当时在回去的路上我就跟他说将来一天如果我也开了这么大的演唱会,他一定要坐在第一排,坐在人群最显眼的地方,这样我一眼就能看得见。”


        妹克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很傻。


      “不说我的了……哎你有对象不?”妹克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没有好吧。”


      “哦……那换句话说,你有中意的人不?”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小铁脑中一瞬间浮现出卡梦的音容笑貌,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梗着脖子笑着反驳他说怎么可能会有。


       妹克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一副心照不宣我懂我懂的表情。小铁恼得去打他,他们闹了一会,小铁就接到了卡梦的电话,他心虚地瞥了眼时间后又匆匆地告别妹克。


      “你在哪啊,怎么这么吵?”卡梦的声音被电流磁化有些失真。


       “呃……在一个酒吧。”


      “你……”卡梦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小铁就听见妹克喊话。


      “我唱歌可不能白听,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吃饭哈。”小铁回头看见妹克坐在吧台抱着吉他朝着他招手。他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你在想什么呢?想屁吃。”

     

        他走到门口听见电话里一声不响奇怪问卡梦刚才要说什么。卡梦没有回答但小铁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沉默延长了很久。


       “……没事,本来想问你这么晚还没来。”


       “能走丢不成?”


       “也是。”


       “……那个刚才和你和谁说话?”卡梦沉默了一会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一句。


     “一个早上刚认识的人。你知道吗就是我早上跟你说的那个,他今天在码头碰上难事我帮了他一把,今晚又遇上他欠我个人情就请我喝酒。哦他说他来青岛找女朋友复合,但找了一天人还没找到,人家女朋友的手机号还注销了,挺惨的其实。”小铁滔滔不绝地说着。


      “……哦听错了,听声音怪耳熟的。我以为是认识的一个朋友。”卡梦解释道,听他的语气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铁应了声,卡梦说没什么就挂了。






9

       小铁人生第二次因打人而进局子还是在去码头工作的第二个月。第一次是初中的时候和同学打架被城区治安官抓去批评教育。


        上一次的原因是有同学没事找事故意找他的茬,而这一次是揍了码头那个管理员。警察念着事态不严重,打电话给卡梦让把人担保回去也就就此作罢了。


        小铁记得那天晚上正在下雪,卡梦走进屋内的时候,围巾上还沾上了雪留下的水渍。警官交代了几句后,他们就可以从警局离开。他们撑着伞慢慢从人行道回家,卡梦在前头走着没有说一句话,小铁自然也什么都不说。雪轻飘飘地落下,落到伞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周围几乎没有人撑伞,甚至有几个小孩在雪中跑起来。雪已经下了很久,所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没事吧?”卡梦冷不伶仃突然开口,语气听起来还在生气,小铁简单应了声没事也没多说话。


       “没事?看起来事多着呢?”卡梦哼了一声,“你也太冲动了吧,皮肉伤还是太轻了点没能让你记住教训。那个人做的再不对你也不应该直接动手,打人就是没理,本来是那人没理进警局也没办法狡辩,可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你这是百口莫辩,哑巴吃黄连有苦还说不出。”


      “听到了吗?”卡梦见他没吭声就又了问一句。“你倒是不应话,傻不傻啊你,要不是看着你被打得比他都惨警察能放你走?下次有这种事先想想后果,咱不是不能报警,都这么大一人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不是冬天棉服厚你还不止这样。”


         小铁没说话,这场争吵说到尾只是卡梦单方面输出,他自认理亏没有反驳。


     “你知道我从报社接到警察的电话我有多担心吗?我以为出什么事,特意请假离开一下,我晚上等会还要加班,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要去惹事了。”


        卡梦说着说着气也消了大半。他们顺路到药房买了点药。见雪越下越大他们就在屋里的椅子上坐着先避避风雪。卡梦接到工作上的电话,聊了一会就看见小铁搁那乌龟上药,磨蹭半天,还歪歪扭扭的,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中的棉签把他拽跟前来,摁着他上药。


       “等你这样天亮了都没搞好。”


        卡梦靠的近了些,他浅浅的鼻息洒在小铁的脸上,痒乎乎的,小铁下意识往后躲着。抹着红药水的棉签下一秒就在脸上划了长长一道红痕。


     “躲什么啊,这不就划歪了吗?”卡梦本来还很气,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笑出声。“完了,还擦不掉,小铁?”他拿着纸巾去擦蹭半天也没擦掉,小铁接过他的纸巾继续擦着也无济于事。


     “不要动。你如果嫌弃不好看,也不我帮你在旁边画朵花?”卡梦开玩笑着说,接着把他摁在原地上药,用酒精洗了遍再抹上药水。


    “画花是什么特别土的审美啊。”


    “好那你说画啥啊?”卡梦有些好笑地开口,特意停下手中的动作等他回答。小铁理直气壮地回答说画啥都比花好。卡梦挑挑眉说,那我就搁那搞只王八你看行不。他这回就没吭声,卡梦垂眸瞥一眼干笑几声又继续他的动作。


      “你打算怎么办啊?”卡梦在前台付完钱之后回来见他在售货架那里来回晃悠,将塑料袋放在桌上后又开口问他。


      “能怎么办?去找别的工作呗,还好老子这个月工资刚结,没被占到便宜”他庆幸地说着。


      “得了吧你,刚那下至少搭进去半个月的工资,还搁那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卡梦看他在那傻笑忍不住说他两句。“你还笑呢啊?傻不傻啊你?”


       小铁没作回答。


        他们待了一会后雪就差不多停了。卡梦把塑料袋扔给他交代几句就匆匆上班,他们在岔路口分别。






10

        小铁后来在超市找了个送货的工作,开的是超市自家的车,平时的工作就送送饮料水果什么的,如果时间赶得上,偶尔还能送送卡梦。但超市总是没什么生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所以他晚上就去一家夜店烧烤兼职。


       他在那工作的第二晚就碰上背着琴盒戴着黑色耳钉的妹克。妹克笑着说这小伙子长得怎么这么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小铁嘿嘿地说你还能不认识你爸。然后得到妹克一句慢放的滚蛋。


      “人情债啊你,不请我吃烧烤吗?”


      “我可没有带什么钱哈,你别点太多。”小铁盯着妹克拿起菜单,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


       “行,那我先给你赊着,下回等你钱带够了再请。”妹克对他比了个OK。小铁接过妹克递来的菜单,笑着骂妹克是真的狗这都要讲究。然后他听到老板催工就匆匆赶去里屋端菜


        他们又这么接连碰上了好几晚,一次小铁刚和卡梦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带着情绪收摊后才遇到姗姗来迟的妹克,他把卷闸门放下去后正正对上了妹克的眼神。小铁开玩笑说你来的不巧今晚提前收摊了请不了你了。妹克假装气愤地质问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哈。


      “你吃晚饭了吗?”妹克突然问一句。


      “……当然,谁快十二点了还没吃。”


      “快跟我吃宵夜去。”妹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着。小铁想了半晌就跟他走了。


       妹克在复杂的巷子里绕来绕去,很快到了一家面馆前,小铁奇怪地看眼稀稀落落的店面再瞧一眼熟悉的店名,发现是卡梦带他来过的地方。妹克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大大咧咧地拉着他坐在里面的桌子,熟练地招呼老板点菜。妹克选的位置跟卡梦选的是一样的,都是右手边第一桌,坐在椅子上小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伙子我可是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小子可舍得来了。前段时间见他一个人来我纳闷着怎么没看你呢。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店主拍了拍妹克的肩膀,妹克嘿嘿笑着说记挂着您老煮的面我就赶忙过来了。后面的问题也被妹克笑嘻嘻地三言两语给搪塞过去了。


        他们相互寒暄几句老板就赶去后厨了。妹克看着小铁说,“这家店的老板我熟,他做的面可好吃了,离开这几年我太怀念这个味道了。”


        他们这么闲扯几句,不一会面就来了,妹克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几罐冒着白气的青岛啤酒,嚷着这才是冬天吃面的精髓。


      “话说你女朋友找到了吗?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吧。”小铁一边吃着面突然想起来这茬就多嘴问一句。妹克在对面吸溜着吃面,听到他这个问题差点呛着。他看了小铁一眼,顺了顺气说着还没呢,已经拜托几个关系好的去帮忙问问。


     “听你说你们以前挺要好的啊,那你们怎么分的啊?”小铁瞅妹克一眼,对面的妹克正垂下眼睑喝着酒,他小声的啊了一声,抬头看回去,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们没有分好吧。”


       “嗯?”


       “嘿,你什么表情啊你?”妹克哇了一声指责他这副不信任的表情,打闹半晌就开始回答他的问题,“记得我说过他是个教师,毕业后他就去实习而我就背着吉他整个城市跑,后来确实签了个黑心公司,不过效果微乎其微还需要倒往里头砸钱。


      “他是个实习教师,一月工资没有那么多,他就背着我也背着学校偷偷到外面兼职打工,因为他实习的学校不允许老师教书之余去外头打工,另外他还是刚出来工作实习的,所以被发现后他就被辞了。但他什么也不告诉我,甚至被辞职后也联合自己关系好的同事来骗我。”


       妹克交叠起双腿,轻轻地靠在粉蓝色的塑料扶手上,笑得有些苦涩。


       “非常戏剧性的是当天早上我那黑心老板把钱都卷走,就剩下我们几个傻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我身上口袋还留着几块钱,没舍得坐公交就抄小巷走回去。”


      “当时我一边走一边给他打电话诉苦,他安慰说没关系报警后等警察消息就好不要太愧疚。我听见他那边声音特别的杂就问他学校怎么那么吵。他沉默一阵后回答说是有学生犯事。我那时特别傻还真信了他的话,直到我拐进巷子和从后厨出来丢垃圾的他对上视线。”


       妹克又喝了口酒,也许是风太急了也或许是喝太快给呛到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记得那条巷子很黑,几乎是堆垃圾的,偶尔还有老鼠窜来窜去,只有那家海鲜饭馆的后厨亮着暖黄色的光。所以他从光下走出来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当时很惊诧地看着我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很好笑耶,明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什么都知道了,但我还是抱着希望地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抬起眼睛看我苦笑着说了声妹克对不起。你知道吗?在听见他道歉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真是的明明是我连累了他可他还是要道歉,因为他认为他的欺骗让我心里不好受。”


        妹克仰头喝着酒,一条和他的穿搭风格不符的晶晶亮的手链从他的袖间划出。是由几颗晶莹剔透的小贝壳串成,小铁看着只觉得眼熟。妹克注意到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把袖子挽起来让小铁瞧瞧。他有些炫耀地说着他和他对象都戴着一样的手链,虽然总被吐槽幼稚却一直都戴着。


       小铁看着那条手链,心里莫名跳得厉害,他端详了一会说你这审美真的是没有救了。妹克佯装暴怒起来就要给他来一拳,最后还是小铁笑嘻嘻地避过。妹克的酒喝的有点多,也醉得差不多开始说胡话,小铁赶紧制止他拿啤酒罐子的手。


        突然妹克的手机响了,他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拿不稳。小铁看着妹克接电话,表情逐渐变成错愕,他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记下了一串手机号码。小铁看着记着杂乱音符的纸上那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一瞬间哑口无言,是卡梦换手机号后给他留下的那个号码。他的脑子因为喝酒后遗有点痛,但疼痛之下一些东西冥冥之中就对上号了。


        妹克看着他没有注意到他脸色奇怪的神情高兴地说托人找到了对象的手机号。说着就掏出手机飞快输入这串号码,不过妹克打过去半天却显示没有人接。小铁莫名松了口气,也许有酒精作用的加持他的心就像跳到了嗓子眼,有很多话梗在喉咙不知道怎么说。


        不同于小铁的释怀,妹克则有些沮丧,不过他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他重新去柜台前抱了堆酒回来宣称不醉不归。小铁沉默地看着妹克,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受。小铁看着妹克,妹克后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是流光溢彩的街道。他记得第一晚卡梦请他吃饭时背景板也是同样的车辆和街道。


       那个答案在他心里呼之欲出,却不断地被找理由一遍遍推脱否定。


      “……妹克。”他在内心斗争了许久终于打算开口问问。妹克听见他的话疑惑地抬起眼皮瞄他一眼,低声笑着说怎么了。妹克喝酒也上脸,他的脸整个都很红,人半趴在桌上呈一副醉态,整个人莫名像醉猫。


      “……哎对,你带钱了吗?今天晚上妹总请客!下次记得还我一顿哈。”妹克突然敲了敲头,打断他的话头,急急地从裤兜里摸出钱包,因为醉得太厉害,手指摸半天也没有摸出钱来就干脆把钱包丢给小铁让他自己安排。


       妹克的钱包是最普通的那一种皮草外皮,小铁打开钱包,很快就注意到钱包夹层中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两个靠在一起的人笑得烂漫,紧紧依偎着的肩膀无不彰显着关系的亲密。


       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颤抖,所有压存在心底的疑问到这个时候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酒吧里看见妹克低着头弹唱的样子会那么熟悉,为什么自己说到妹克回来找女朋友时他总会迟迟地愣一下,为什么他讲的故事和卡梦说的那么的吻合……


       你他妈的我操。


       小铁低声骂了一句,他不敢相信这种烂俗小说的狗血情节竟然轮得到自己身上。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在昏暗的灯光下衬得温馨可爱起来,照片里两个人的发丝交叠在一起,两只手十指相扣。不知道为什么小铁一瞬间想到的是卡梦在跟自己谈起对象时上翘的语气和溢满笑意的眼睛。


        小铁将脸埋在手掌间,各种各样的不甘心的情绪在他心里浮现。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老板走过来。


      “他喝昏头了?”老板一只手探探妹克的脑袋,嘿嘿地笑着不住说道年轻真好,“小伙子你看起来也喝不少,你能送他回家不?”


        他当然是问小铁的,小铁摇头说不知道妹克的家在哪。老板把碗收进去让小铁帮忙把妹克抬进去今晚就在他那里过。


        小铁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目送老板离开,他刚想去拉妹克,余光就瞥到了一旁放在方桌上的本子。鬼使神差地,小铁将带着电话号码的那一小页纸撕下来,顺便顺走了妹克的手机。





11

       迎面吹来的海风被他抛在脑后,他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直到停下才发现自己到了柏油路边。他浅浅地倚在栏杆上,黑色的海浪慢慢茧食着沙滩,欧鸟在天上鸣叫,在一片黑暗中他只注意到远处微微亮着的灯塔和斜对岸上绚丽的高楼大厦。在无所适从的黑夜中他却莫名感到安心。


       他从衣袋掏出妹克的手机,意外没有密码,按键上的符号几乎快磨的看不清楚。妹克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手机。小铁就这样看着,最后只是按下关机键,看着屏幕的蓝光渐渐淡去。


        他身形一滞,抬起手,就见那只手机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了。


       一切归于平静,他只能看见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消融在青岛的冷风中。


       直到海浪汹涌着咆哮,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小铁一时间后悔起来,脑子一热撑着栏杆就翻过去,双手抓着铁链刚准备下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干什么啊?”右手臂传来温度,小铁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他抬头就看见卡梦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表情。


      “……你什么都看到了?”他的心里咯噔一跳,死命咬着牙控制自己的颤抖。


       “谢振宇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他眉头紧紧地锁着,语气里带了些怒意。左手紧紧拽住小铁的手臂。


       “……”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脏跳得厉害就像要冲破胸腔一般 ,他的牙齿咬的嘎嘣直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能说点什么?


        撒谎说丢了个石子?地上捡个石头但抓到一个手机?傻子都分辨得出什么是什么。干脆直接坦白,破罐子破摔,就说自己不愿见他与妹克一起离开这里――可他又会怎么想怎么做?他心里孰轻孰重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他们彼此护持相懦以沫六年,可你待着他身边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


        你他妈究竟在干什么呢?


        他突然也想这么问问自己。


        你明明知道他们天造地设却仍打算从中作梗棒打鸳鸯?


        妹克把你当兄弟没少照顾你,他毫无顾忌地跟你倾吐心思你却就这么对他?况且他们在一起的经历听起来多么感人肺腑羡煞旁人,你又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你明明知道他们彼此相爱的……


        他深吸一口气,江风清冷的气息一下子又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不少。


        可他真的不甘心,一年多来的潜移默化的爱意却告诉他将在一瞬间化为乌有,点点滴滴的陪伴细水长流地汇成一条长河淌进他的内心。他要怎么才能做到心甘情愿地拱手让人?


     “我……”


      “你不知道你那样有多危险!你怎么能这样下去,下面的坡有多陡你不是不知道,都是些碎石子,滚下去可不只是头破血流的问题啊。”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卡梦打断。一顿话劈头盖脸把他说懵了。


        “……什么?”他还有些愣神,就被卡梦拽走了好几步,他只觉得左手手腕被拽得生疼,可他没有挣脱,任由卡梦这么拉着。


        路灯在头顶晃着,发出吱呀的响声。


        卡梦黑着张脸在前面一言不发地走着,他走得很快,路上还很多石子,走两步绊一下,可他仍是沉默不语地快步走着,小铁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我没有要下去的。”


        “没有?那你在干什么?要没有我拉着你人早下去了吧?要不是大龙在路边看见你跑到这然后跟我说你他妈在这里,我今天晚上回去还就见不到你了是吧……”


        卡梦突然停下,小铁在后面跟着他走,没反应过来直直撞他身上去了。他吃痛地皱了皱眉,还没抬头就被一把抱住。卡梦的身量其实与他相差无几,他低下头下巴刚刚好抵在小铁的肩膀。大抵是卡梦最近消瘦了许多,硌得他的肩膀生疼。


        他只听见对方在叹息。


     “我很担心你啊,别这样好吗?”他有些疲惫地说着。呼出的气息刚刚洒在他的后颈,在青岛傍晚的海风下暖烘烘的。


        卡梦最近是挺忙的,单位事很多,整天赶来赶去的也没见他着地。应该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眼下肉眼可见两抹重重的黑影。


       小铁现在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态发展得太突然了,他太阳穴隐隐胀痛,脑子里乱得就像一团浆糊。


       他清楚卡梦因为下午的冲突误会他要轻生而火急火燎从城里的报社赶过来找他。可事实上他却为一己之利而搅了卡梦的好事。


       要告诉他吗?要将一切全盘托出告诉他妹克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找他吗?这样做他会高兴的吧?跟自己阔别已久的爱人原来就在自己跟前,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被命运带回到眼前谁又不高兴呢?


       可是……


      小铁攥紧了手上那张纸条,最后选择将它收回到裤兜里。


       为什么你要这么关心我,你让老子怎么舍得离开你啊。小铁苦笑着,连同内心一起苦涩起来。他认命地靠在卡梦肩头,阖上眼睛,心脏像是被揪起来那样一颤一颤地跳着。


     “对不起啊。”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嗯,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卡梦安抚性拍拍他的后背。他几乎要溺亡在这个温柔的怀抱中,愧疚感快要将他淹没,他强硬地偏过头,咬着牙不去感受。


         对不起……


        对不起卡梦,原谅我的选择,原谅我的自私,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再多待一会。



        求你了。



12 

       妹克可能确实挺红的,至少小铁到市中心送货时在广场的大屏幕上看见了妹克的照片。不同于他在小巷里碰上的妹克,屏幕上的妹克化着浓重的妆容,穿着打扮光鲜亮丽,却拥有同样令人动容的笑容。


       他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也就走了。


       卡梦今天意外回来的很早,小铁回去时卡梦早就在厨房里晃荡,还轻轻地哼着歌,明显把我心情很好几个字写在脸上。见他这副反常的模样,小铁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卡梦知道了什么,他斟酌了半晌也没出声。卡梦注意到他的神情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加班加傻了,一副精神高度紧绷的样子。


        “……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反常?”他迟疑地问着。


         “我要离开青岛了。”


         “……一个人吗?”


         “难道还可以是半个人吗?”卡梦挑了挑眉歪着头笑着问他。如果是往常卡梦开这种冷笑话的话小铁一定会笑着吐槽卡梦的玩笑太过时,不过他现在却没有心思去说。


      “广州有个学研会,我算是去那里出个差,本来是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也打算就直接搬去那里住去了。”卡梦正在水槽里洗着葱,小铁靠在他旁边看着,哗哗的水流声将整个世界挤满,“说到这里,我也打算问问你你。”


        “……啊怎么?”


        “嗯,你愿意跟我去广州吗?”小铁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卡梦见他一副死机了的样子,将手上残留的水珠浅浅地甩到他脸上,“拜托,你的室友在邀请你耶。你有什么想法不。”


       眼睑上染上了丝丝凉意,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卡梦,发现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我不是说过吗,有一个可以一起分担房租的人在,老子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走。”


         既然卡梦这么说,他当然是无条件答应了。


        而时间就定在在两个星期后,只要两个星期之后,他就可以和卡梦一起走了。




13

      可上天哪会让这件事那么容易就遂他的心愿进行啊?


       小铁踏进大院的时候心莫名其妙跳得厉害,右半边眉毛一直在跳,心里隐隐不安。他压下没由来的焦躁,三步并作两步沿着石阶上楼,没理会沿途打招呼的邻居。


       他们搬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这段不长的楼梯他已经万分熟悉了。


        去年养的薄荷草还在窗架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暖烘烘的阳光将栏杆的影子拉得好长。小铁刚在楼梯道的拐角就听见屋内传来的谈话声,他倒吸一口凉气。


        半掩着的绿色铁门有些掉漆,他轻轻地将这仿佛分割两个世界的裂缝撕得更开,让外面的光亮透到屋里去。他的眼神紧盯着门口暗红色毛毯旁熟悉的运动鞋,这双鞋子他太熟悉太熟悉了,他一眼就认出是妹克的鞋子。


        妹克是个很怀旧的人,他的习惯几乎与这个不断前进的世界格格不入,本人还一直笑称这是源于骨子中的浪漫。他之前还对小铁夸耀过他以前的审美从不过时。


        不过现在可不是回想过去的时候,小铁暗骂了一声,在门口踌躇不定,不知是否应该进去。正在这时,他听见里面的声音往门口边上靠,下意识贴着旁边的墙将自己藏起来。


         他听不清里面人谈话,却可以确切地辨别出是卡梦和妹克的声音。小铁透过门和墙的间隙偷瞄着里面的状况,卡梦正在往门口来而妹克跟在他后边。一瞬间他注意到妹克的眼神似乎正看向他这边,小铁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妹克是否已经发现他时,就看见妹克一把扯过卡梦的手臂,偏头在他唇角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咬着后槽牙,什么也没有做就仓皇逃走了。


       刺骨的风夹杂着他口中呼出的白气一起被他甩到后头去了。天上没有一丝云,月亮白得皎洁几乎刺痛他的眼睛。


        他跑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钱包扔家里去没有带出来。冬天的天暗得特别快,小铁瞅了瞅已经完全暗下的天,想到刚才那个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的宣示主权的吻,他忽然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小铁坐在路口一个闭门招租店铺门前的石阶上,旁边卖烤红薯的老人正在大声吆喝着,属于冬日红薯甜丝丝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挑逗着每个过路人的神经。人们说说笑笑地从各个方向走进这个路口,就像汇入大海的水滴。不可思议的是,在离家三年半后的今天,他第一次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流浪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所以童话故事中的反派,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就在锣鼓喧天的美满结局中黯淡退场。小铁不得不承认卡梦妹克确实很般配,而即使在离开的三年中,他们仍在心里记挂着彼此。


       挺好的。


       事情都发酵成这个样子,他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该走吗?不走留着干什么?他好像只剩下这么一个选项了。


       天空轻轻地飘下几片雪花。亮晶晶的,有点像水晶球里的亮片,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壁,晃一晃就簌簌地从上往下落。没隔一会,雪就越下越凶,他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小铁犹豫半晌最终按下接听键,耳边瞬间响起卡梦询问的声音。


      “在哪啊你?”


      “……”听见卡梦的声音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 小铁?外面下雪了,你晚饭还没吃吧,我给你留了点。”


        “……卡梦,我到朋友家去,今晚就不回去了。”


        “是吗?你现在在他家?”


        “呃……对,我正在他那坐着。”


        “可是我听见刚才你旁边有人在叫卖诶,你那边的声音那么嘈杂,你就在广场路口坐着吧?……等等我去找你。”


       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听见卡梦那边哐嘡哐嘡出门的声响。小铁熄了屏幕,朝手心哈了哈气,卡梦的话确实有神奇的魔力,他竟然真的在这等着卡梦。


        卡梦来的很快,没有撑伞。他一句话没说,似乎有些生气。小铁就跟在他后面走,他看着卡梦的风衣沾上了水渍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他火急火燎赶来警局的样子。那时是也飘着雪,卡梦走在前头,他跟着卡梦后边。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不甘的情绪再一次在他的头脑中叫嚣着。


       凭什么啊?


       凭什么一开始自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啊?上天是不是在戏弄自己啊?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喜欢的人早就跟别人好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演着自以为勾心斗角的独角戏。


       察觉到他走得有些慢,卡梦一把拉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前走近,“小孩吗你?还搞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事?”


        小铁依旧没有回话,他不想提及妹克的事,卡梦也破天荒没有追问原因。


        小铁看着卡梦握着自己的手,在寒冷的夜里温度炙热得让人迷恋。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青岛的晚风依旧是怎么冷,他忍不住哆嗦一下。被盖着厚厚棉服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突然不想走了。




14

       其实接到大龙的电话他并不惊讶。小铁知道大龙把自己对卡梦的异样情感看在眼里,他不得不承认大龙在这方面确实很敏感。


       大龙寒暄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喜欢卡梦是吧?小铁听完沉默一会毫不避讳地承认。


      “你知道妹克回来了吗?”


      “知道。他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在码头碰上他了。”


       “你知道他和卡梦的关系吗?”


       “……当然。”


       “那你怎么?”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直到他说要走了或者他主动要求我离开。”


        大龙还没有回答对面就挂了电话。他重新整理表情,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卡梦。


     “你听到了吧?我以前跟你说过他可能喜欢你。早点跟他说清楚吧,这么拖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嗯。”


       “我听说妹克的公司在青岛给他安排好了发展……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打不打算走?我记得你跟小铁要一起去广州的吧?”


       卡梦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窗外洒进的光将他半边脸上染成了圣洁的金色。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纷飞的蝶翼。


      “……我早就知道他喜欢我,在老出租屋里相处就看出来了。他傻的,看我的时候那眼神太明显了,偏偏他又笨得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我也知道妹克回来了,他忘了我在报社工作,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但我一直配合他那些拙劣的演技假装不知道,像是他瞒我瞒的很好的样子。”


      “……所以你把手机号注销了是为了躲着妹克?不想再见他吗?”


       卡梦没有回答大龙的问题,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有时候是真希望妹克他不回来,我以为不再喜欢他了,可就当我再一次在街上看到他跟他说话时,我发现我还是会有意无意向他靠近,发现我心里还喜欢着他。”


       “……所以你打算怎么决定?”


        大龙看向卡梦,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半晌卡梦的眼神才从地板离开,金色的光从他的发丝滑落,描摹着他的眉眼,顺着眉梢划到唇角,看起来无比神圣。


       他挑眉看了大龙一眼,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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